【CPBL／獅1015】隊友優勢（G）

 　　龍獅戰前的天母棒球場天氣很好。看著客隊應援區逐漸聚集的獅迷，許哲晏也跟著振奮了起來，他轉頭看向隊友們，結束熱身的獅子軍正緩慢地往休息室移動，準備做最後的賽前集合。

　　遠遠走來的兩個捕手正靠在一起不知道講些什麼，拿著手套湊在嘴邊。林岱安在經過許哲晏時，用空出的那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也趕快去準備，轉頭又繼續和陳重羽討論應該是配球或如何應付龍隊重砲打線之類的話題。

　　但他還有人要等。許哲晏停下腳步往後望，剛剛他有看到陳聖平和味全的二游——張政禹及李凱威互相聊天、擁抱，依照那人的聒噪程度，肯定現在才結束。陳聖平好像說了什麼，張政禹狂笑到臉快扭曲，連平常臉色一貫平穩的李凱威都笑得嘴角彎彎。向李凱威揮了揮手，陳聖平才藉由對方的提醒轉過頭看見許哲晏。

　　「欸，喝水。」

　　看著往自己跑來的人，許哲晏把水遞給陳聖平，光線被塑膠瓶折射化為片片彩虹灑在他的手臂上，揉合瓶身擠壓的聲響碎成星芒。

　　「喔，謝謝！」歡快地接過水瓶後，陳聖平拿下帽子大口地喝起水，球帽下的濕髮往後散，彷彿看到一隻剛激烈運動過的大型犬。

　　「這麼好康喔？我也要。」隊長陳傑憲從一旁經過，像風一樣地灌水後，又像風一般地往休息室跑去，同時敲了下不遠處林安可的頭。

　　接過隊長拋回來的水，許哲晏看著瓶口怔愣了兩秒，然後也仰頭喝下。

　　「你不覺得剛剛那樣像間接接吻嗎？」像是有意提醒一樣，陳聖平在走回休息室的路上嘻笑著說。許哲晏在側過頭的瞬間瞥見他眼裡的點點閃光。

　　「⋯⋯那這樣我們也算是跟傑憲親到了欸，全世界能有幾個！」話說出口的瞬間他就有點後悔，餘光很清楚地捕捉到身邊隊友的動作一頓。

　　幹啦。他根本不敢轉過去看對方此時此刻的表情。

　　「欸，對耶。」陳聖平沈默半晌後接話了，往前跑了幾步用一貫的笑容和語調回頭：「隊友優勢喔！」

　　望著陳聖平跑遠的背影，他根本不敢想那個隊友優勢是什麼意思，隱約有察覺到背後一定不止在講傑憲，但他完全不敢猜。眼球很僵硬，剛剛連看對方的臉都有點遲疑。啊，有夠煩，明明距離青春期已經有段年紀，但這樣不知所措的反應讓他難得的手忙腳亂。

　　回到休息室整理不知道已經整理第幾次的比賽用具後，許哲晏決定一定要讓自己在比賽前冷靜下來，於是他往休息室深處走去。

　　欸，人呢？

　　賽前球隊都會圍成圈圈，每個人的手碰在一起匯聚在中心，這讓陳聖平覺得他們無比強大。

　　而分散後便準備要比賽了。自從養成了和許哲晏在賽前擁抱、互相打氣的習慣後，他幾乎是反射性地直接開始尋找對方的身影。但今天很奇怪，應該是說許哲晏很奇怪，他沒有出現在獅群裡。

　　去哪了？剛剛明明還聊過天，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陳聖平扭著頭左右望，但隊友們散開後他就是找不到寫著背號10的球衣。林佳緯走到他左手側和邱智呈傳接球做比賽前的最後熱身，張皓崴接過教練拋來的球後和其他學長一起往反方向走去。

　　許哲晏呢？

　　不安感在空蕩蕩的胸腔裡擴散，儘管只是簡單的一吸一吐，仍在此刻震得令他胸口發麻。比賽要開始了，場邊坐滿了球迷，他的茫然更是無所遁形。感受到幾個觀眾席投過來的視線後，他才終於抬腳跟在其他人後面往休息室走去。

　　今天的應援聲震耳欲聾。

　　應援團從一局上林佳緯打出一支一壘安打後便立刻叫了嗆司，制霸天下響徹天母棒球場，一片橘色的人海在客隊應援區掀起陣陣浪潮。陳聖平趴在欄杆上和旁邊的隊友們對著林佳緯一起鼓掌大叫，第一個打席就打出安打實在令他們振奮。他轉過頭，看見自己十分鐘前努力尋找的那個身影。

　　「許哲晏？」

　　「欸，怎麼了？」對方聽到自己的名字後一臉疑惑地往聲源看過來，但立馬把專注力放回場上。

　　「啊你剛剛怎麼不在——」他還刻意拖長了尾音。

　　「不在？你說集合的時候？」許哲晏把頭轉回來看著陳聖平，在看到對方委屈的雙眼後有點瑟縮地笑出一個酒窩。「幹嘛啦？」

　　「我們沒有抱到。」

　　喔，對耶。許哲晏一愣，他這才發現那個日日進行的儀式在自己決定停留於休息室內的瞬間戛然而止。當時無法阻止腦子胡思亂想的他就這麼呆坐在板凳上，目光裡是隊友們走出去的身影，但影像就是無法投射進他的腦海留下痕跡，直到陳聖平的背影走進視線，在陽光中尤為深刻——簡直就是太陽本人。於是他閉上雙眼努力要讓陽光自眼前淡去，再睜眼時，他聽見教練們低聲討論著戰術，周圍有幾個隊友已經回到身旁，並同時用關心的眼神望著他。

　　「還好嗎？」林岱安一臉擔心地看著許哲晏。「你剛剛好像就這樣了。」

　　「身體不舒服嗎？」陳重羽一手提著捕手面罩一面問道。好像捕手都肩負著關心隊友的重責大任。

　　「不舒服要講喔。」胡金龍接著陳重羽的話走了過來，後面還跟著陳鏞基。

　　「我剛剛忘記戴墨鏡，眼睛被太陽照到有點痛，休息一下。」是被他的背影灼得不敢睜開眼睛吧，許哲晏自己在心裡吐嘈著。最後他向一眾帶著憂慮神色的隊友們笑：「我沒事啦。」

　　「⋯⋯那賽後再抱啊！」回憶結束，許哲晏在內心咬牙切齒地譴責那個逃離太陽的自己。

　　「蛤，」彷彿能看到陳聖平頭上垂下的耳朵。「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感覺賽前抱才會被你加持到。」陳聖平的音量漸小，他此刻的腦袋裡只挖得出這個詞。

　　加持，好神聖啊。我在他的心裡原來位於這麼崇高的位子嗎？就像他像太陽一樣。我的太陽。

　　「太誇張了吧，我又不是什麼守備或打擊的神。」許哲晏的笑容肉眼可見地擴大了，酒窩鑲在臉頰兩側。陳聖平盯著他的笑有些發愣。

　　「哎呦⋯⋯反正、反正就不一樣啊！」被笑得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但他還是試圖辯駁。許哲晏挑著眉看陳聖平，在對視的時候陳聖平彷彿感受到對方的眼神燒進了自己的瞳孔裡惹得他眼窩發燙。

　　「你們在這邊窸窸窣窣地說什麼啦？」林祖傑從旁邊走過來，看到兩個游擊手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討論什麼，不禁疑惑地發問。

　　「沒有啦！」陳聖平快速地彈開。

　　「沒事啊，在講說今天比賽的節奏感覺還不錯⋯⋯」許哲晏往旁邊一挪，讓林祖傑可以擠進來。

　　話音剛落，打擊區的邱智呈被球彈到腳背，獲得觸身死球上壘，而林佳緯往前推進到了二壘。歡呼聲從觀眾席響至休息室，他們把目光重新轉回場上，誰都沒有再開口，剛剛的對話像是沒發生過一樣，淹沒在球場的嘈雜中。

　　九局上比分以4:1超前，潘傑楷擊出右外野方向的兩分全壘打後，獅隊休息室明顯放鬆了許多。陳聖平今天獲得了兩個保送，他脫掉護具往一壘跑去時，耳邊是隊友們響亮的掌聲。在壘包旁站定後，他斜眼瞅了下休息室，赫然發現許哲晏正看著他笑，笑出他標誌性的酒窩。陳聖平強迫自己把專注力拉回到投手身上，空蕩蕩的胸腔被心跳聲塞滿填補，怦怦、怦怦。

　　下一棒林祖傑的觸擊短打發揮了作用，成功讓陳聖平滑向了二壘。站起身後，休息室裡的許哲晏看起來更開心了，肉眼可見地散發著快樂的氣息。好想抱抱，陳聖平混亂地心想，即使自己的心跳聲已經幾乎要蓋過心聲。

　　九局下，高塩順利關上味全龍得分的大門。眾人鼓掌歡呼，排成一列互相握手，然後走到球迷前鞠躬。

　　陳聖平走回休息室時，迎面走來了許哲晏。

　　「補抱。」

　　許哲晏伸出手來，陳聖平自動自發地握了上去，甚至都沒發現自己雀躍到不自覺掂起了腳尖，然後他們的肩碰撞在一起。

　　那一瞬間陳聖平的眼越過了許哲晏望向後方的天空，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喔，沒想到賽後抱也有充電的效果。」陳聖平靠在許哲晏的肩上感嘆道。

　　「太誇張了啦！」被當作行動電源的人腦子亂烘烘的。

　　「跟你抱到就很開心餒⋯⋯」陳聖平嘟囔。

　　「這是隊友優勢齁？一個buff的概念。」許哲晏不自覺接過話，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將賽前那段對話的關鍵字脫口而出。他偏過頭，陳聖平正盯著他的雙眼，表情陌生地認真。

　　「對啦，」陳聖平突然笑了：「不管是跟味全的抱還是跟統一的，跟你抱就是最開心。喔，我知道了，你就是我的buff啦——」然後一把抱住許哲晏的腰往休息室的方向拉。

　　「啊⋯⋯你太誇張欸！」嘴上抱怨著但也沒有繼續掙扎，許哲晏覺得就這樣了。

　　這就是所謂隊友優勢吧，感覺還不賴。